上次来宁州时尚是春日,寒气若有若存,百花才绽,而此时花累重枝喷雪溅玉,两岸夏景浓丽。
徐瑜坐在船上,望着岸垂绿柳,堤边白树,嗅着花香,低头见船分碧波,一时对山水烟霞生出无限向往。
平心而论,讲公道话,镜明司的账本哪有夏花绚烂,镜明司的案卷哪有此处美景堪读,镜明司的督察史哪有……好像是比挽袖摇橹唱歌的船娘好看一些。
徐瑜偷眼瞧谢如锦,发现谢如锦在全神贯注地读着案卷,这一路上她两人翻来覆去读了不下十几遍,不知标注了多少疑点和线索,案卷的边角密密小字。
有时她写完,谢如锦在旁边接着写,或者直接在她的字旁做批注,两个人的字纠缠在一起,竟也又几分亲昵。
谢如锦手里拿着案卷,问行船的船夫:“不知宁州墨岭的状元乡,是哪位状元的家乡?”
行船的船夫摇橹回答:“说是状元乡,其实只是一处穷乡僻壤罢了,没怎么听人提起过,大燕开国以来,宁州州府各县出了七位状元,连先帝都夸宁州天下文脉四分,宁州独占一分。
不过七位状元里面没有一个是状元乡出来的,这状元乡说不好是前朝时起的名字,前朝年岁久远,宁州又人杰地灵,自古出过不少状元,记不清了,不过我家老人早年前说状元乡这个地方风水不好,离墨岭群山太近,地邪聚阴,不适合活人住。”
“墨岭状元乡一带,是哪县所管辖?”
“应该是云秀县,在州府南面。”
谢如锦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细笔,在案卷上写下云秀县三字。
墨岭一带多为山林,与数县接壤,行政区划不明,为了调查这起疑案,少不得要去接壤各县查阅县志。
“那关于这状元乡,可有什么传说之类的?这些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谢如锦又问。
船夫:“这就没怎么听说过了,宁州每天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什么样的都有,您要是问州府或者其他地方发生过什么怪事,我还能说上一二,就说之前乐浪县金身弥勒沉水大哭,就是因为富商被奸夫淫妇陷害,怨气不散,这修佛像佛寺有大功德的,这富商冤死,佛祖看不过眼,这不就降下征兆,衙门才会查清原因,还富商一个公平。”
徐瑜,谢如锦:……我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两位娘子啊!
神佛有眼!”
船夫言语颇为激动。
徐瑜和谢如锦也不好再说什么,谢如锦开口:“那状元乡可也有类似的有关人命的事情发生?”
船夫:“这状元乡地方偏僻,人也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怪事。”
“那您听说过最近在宁州传得很广的童谣吗?月光堂堂,照见吾乡,吾乡寂,灶中凉。
高楼危危,孤燕难回,燕难回,独涕泣,此生不过南北江。
“
“好像听过,这几日有不少女子唱这歌,这首应该是新的吧?听起来怪悲伤的。”
谢如锦叹了口气,船上无人说话。
“两位娘子不在州府多留几日吗?今晚就是观莲节了,州府热闹,有灯会呢,还有烟火,今年宁州商会请了春风怜来唱戏,台子在江边搭了三层。”
船夫推荐:“热闹得很。”
徐瑜听到春风怜,不由得一阵无奈,春风怜其实是大燕很有名气的戏班,背靠好几个大书局,年年都有受欢迎的新戏改编排演,但是戏的格调不高,翻来覆去也就是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私情私奔之类的,涉及人神鬼妖,偏偏大家都爱看。
戏子的技艺其实不高,好在男俊女美,引得一群人渴慕追逐,而且往往还有京中轻佻子弟,闺中怀春少女,闲来无事的世家主妇写一些所听所闻的情感纠葛,含沙射影引人遐思,因此每年春风怜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京中众多戏班也跟风效仿。
当然,那出讲徐瑜去田家退婚的《瑜娘退婚》也是春风怜的戏,当年很是困扰了徐瑜一段时间。
徐瑜挎个菜篮子去买菜都能见到有少女妇人眼含泪水作捧心状学着春风怜的名角唱“闻君有两意,故来相绝决”
,那一波三折带着哭腔的声调拉得很长,徐瑜每次听到都恨不得以手覆额就地消失。
自己就是退桩婚事罢了,哪来的这么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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